“我帶你去鎮遠侯府見父親吧！”思慮片刻，葉婉兮語氣堅定地說道：“那兒本也是你的家，你應該回去。”

周衍楞了片刻，輕笑著搖頭：“兮兮，我能接受你，但不能接受他，更別提什麽鎮遠侯府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葉婉兮問，然後意識到這一晚上自己都在疑惑與解疑中度過，不免有些煩躁，於是加重語氣：“你把話說清楚！”

然而周衍再度沈默。

葉婉兮幾乎要抓狂，她倏地站起身，正要發火，始終沈默著的朱雀忽地插話道：“是不是跟你們母親的死因有關？”

被她一提醒，葉婉兮恍然，當下就推測起來，然後心猛地往下沈：“你已知道母親的死跟父親有關？你是不是知道母親為何而死？”

“兮兮，你沒必要知道這些。”冷冷瞪朱雀一眼，周衍輕聲說道：“別再追問了，好嗎？”

“我必須知道！”緊緊繃住身體，葉婉兮紅著眼睛，咬著牙，一字一字地道：“我有知道真相的權利！你不說，我會自己去調查！”

周衍再次看向朱雀，朱雀立刻表明立場：“我會幫她，主子也會。”

“你的主子不是兮兮？”周衍詫異。

朱雀送了個白眼給他：“我是六皇子的護衛。”

周衍微楞，眼神變得柔和了些：“如此，你是自願嫁給他的罷？”

“別轉移話題。”葉婉兮冷聲道。

輕嘆口氣，周衍終於屈服：“母親是金國的公主，因著外祖母早逝的緣故，從小就無人管束，性子很野。等到年紀大點，她仗著自己會點兒拳腳功夫，經常女扮男裝跑出王都去英雄救美、行俠仗義，然後遇到了父親。”

“父親年輕時，性格同樣無法無天，明明身為金人的死敵，卻偷偷溜入金朝的國境之內橫行霸道，某次當街調戲姑娘被母親看見，母親狠狠揍了他……兩人不打不相識，然後生出感情，便私定了終身，即便在知道對方的身份後，也不曾反悔。他們約定好各自回去說服家中長輩，但母親等啊等，卻等來父親另娶他人的消息。”

“外祖父逼迫母親嫁人，母親不同意，她要聽父親的解釋……她跟外祖父僵持三年，終於見到父親，這期間發生了什麽事，洛夫人並不知道，只是母親再回到王都後，精神很不好，直到她發現自己懷上了我們。”

“她不敢讓外祖父知道，怕外祖父容不下我們，於是悄悄躲了起來，只有洛夫人偶爾前來照顧她。十個月後，母親順利地生下我們，這時候一直都在尋找母親的外祖父也終於找到了她，金國對雙生子是極為忌諱的，認為後出世的孩子是妖怪附身，必須拋棄山野餵野獸，所以母親將你藏了起來，除了洛夫人外，誰都不知道還有一個你。”

“外祖父用我逼迫母親嫁人，母親假意順從，然後在婚禮當日跑了，這一走，就再也沒能回來。兮兮，她去找了父親。在洛夫人收到的最後一封信上，母親寫著反正都要嫁人，她更想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，哪怕是做一個卑微的妾室。於是她跟著父親前往京城，可就在洛夫人收到那封信不久後，她死在了通州，死在……葉家人的手上。”

剛開始時，周衍的聲音很安穩，無波無讕，像平靜的湖面，可越往後，他聲音裏的恨意越濃，像一根根鋒利的箭矢，帶著種狠意插在葉婉兮心上。

“你說，是葉家的人殺了母親？”葉婉兮問，神情有些木然。

自從跟著鳳九天習武，有了內息傍身以來，她還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全身哆嗦，冷得徹骨。

“除葉家人外，還有其他人希望母親死嗎？”

葉婉兮無言以對。

其實，她知道周衍的話是對的，正因為周周是死在自己家人的手上，所以葉正淩才會異常的痛苦及自責，怎麽都走不出過去的陰影。

見她半晌不語，周衍誤以為她不信，便繼續說道：“洛夫人秘密調查過當年的事情，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葉家，他們就是殺害母親的兇手，這斷不會有假！”

她知道！可她該怎麽辦？身體晃了晃，葉婉兮無力地坐了下來，腦海裏亂成一團。

“三娘。”朱雀擔憂地湊過來，屈指扣在她的脈搏上探知會兒，道：“思多必郁，你本就受傷未愈，切忌妄想。”

“我沒事。”葉婉兮抽回手，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。“周衍，你要替母親覆仇嗎？”

“是。”周衍答得很肯定。

葉婉兮輕笑一下，本就黯然無光的眼眸變得愈發暗沈，難怪都要瞞著她呢，原來知道真相後，她必須得做出選擇。

周衍跟葉正淩，她只能幫其一。

似乎看出她的為難，周衍道：“兮兮，既然你是自願嫁給六皇子，那就安安心心地嫁過去，別再管我跟葉家的事情……你可以兩不相幫，我不會怪你，父親應該也不會。”

頓了頓，他繼續道：“你身上帶著金人血脈的事情，不會再有其他人知曉，我會封住格烈的嘴，保證你能順順利利地出嫁。”

葉婉兮抿唇不語。

只要她是明金混血的事情不曝光出去，葉正淩便不會遭人唾棄，這本是她在柳府裏突然折返回去找周衍確認的重要事情，現在得到保證，她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。

因為她得到了，也失去了……可她無法從中得到平衡，反而迷茫無措，黯然神傷。

瞥瞥窗外的夜色，周衍竭力溫柔地說道：“時辰已不早，你快回去歇著。我住在同福客棧，隨時歡迎你前來。”

葉婉兮點點頭，站起身來。

“兮兮，”周衍再次柔聲喚她，聲音一如既往的別扭。他打小起就桀驁不馴，從不曾溫柔待人，故很不習慣溫聲說話，但如果是她，他願意改變。“別把我的事情告訴父親，他或許不希望母親死，但他背叛了母親……我不能原諒他。”

“好。”葉婉兮答應著，轉身走出茶樓。帶著春天暖意的夜風輕輕吹拂在身上，卻吹不散她身上縈繞著的刺骨寒意。

眼眶驀然有些熱。

曾經失去過的東西，哪怕重生一次，還是一樣會失去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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